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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甸风华录

录入时间: 2018-03-08      浏览:968

胡榴明

春秋时期,长江、汉水在古云梦泽中部、今江汉平原南端相交汇合,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相遇……那时,“江汉之交”一片大水,江、河、湖交错纵横,汪洋恣肆,看不到边际。巍巍兮高山,汤汤兮江河,沧海桑田数度轮回,湖水干涸,沙洲浮起,于是有了蔡甸镇。

从长江流域到黄河流域,从楚地到中原,汉水贯通中国南北,战争、联谊、通商、贸易,出秦岭止江汉,一千五百里水道,最后的驿站在蔡甸。

 张永斌主编《老蔡甸镇记忆》,武汉出版社2017年11月版。

地方博物志,山水见闻录,古人的记载比今天人多,官方派专人典籍记录;民间有文人诗书记录,历朝历代传承,不以朝代更替抵毁销毁前朝典章史记,即便是束之高阁也好过焚书坑儒……如果那样,历史的链条就断了。

中华文明史,说它五千年也好,说它三千五百年也好,和世界其他地域远古文明相比,我们高在哪里?不是起源时间的早晚,而是从古至今没有断绝:文字传下来了,史书文章传下来了,思想体系传下来了,生活方式和民间习俗也传下来了……所以,中国人才有立于世界之林的资格。

近现代以来,因为战争和别的原因,一方面是图书文物的散失,一方面是历史记录的缺失,大家忙西忙东好多年,天下太平的日子来临,精神松懈了,心情平和了,静下来想想,我们的生活,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我想,这就是《老蔡甸镇记忆》的创作动因——修复历史、抢救历史,对当代人来说是一件非常重要的工作,弥合中华文明史的链条,承上启下,人人尽责,以史为鉴,后人需要这一面镜子。

人类是忘性的动物,数十年前发生的事,当时痛入骨髓,过后忘记干净——对于个体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对于群体来说,忘记过去付出的代价相当惨痛,例如发动一战继而发动二战的德国人。

《老蔡甸镇记忆》,为的是让人不要忘记过去,抓住人们对前朝往事最后一点的记忆,不让它在不舍昼夜的时光流水中消逝,于地方,于时代,其意义之长远,以上我的文字中已经表述清楚。

应邀作序,我很荣幸,书稿拿到后一口气读完,很好的一本书,故事叙述得好,文字表述得好,严谨认真,生动有趣,两者结合得很好,胜过我读过的好几部大城市城市史写作。不艰涩枯燥,不拿捏腔调,没有空话大话套话,从头至尾三十个篇章,每一个篇章主题明确,该长则长,该短则短,话说清楚文字戛然而止,绝不拖泥带水,颇具明清小品功底。

蔡甸古镇,一千三百年建镇以来,因为特殊地理位置,处江汉平原之地,扼江汉咽喉之道,商贸流通,物产富饶,经济发达,市镇建设完备,当年人称“小汉口”,华中内陆“下汉口”的跳板,由此经行,通江淮、通湖广、通四川……当年灿烂风华,今天纸上重现。

关于这个古镇,山川地理、历史人文、古代传说、近代故事、社会政治、经济商贸、建设建筑、文化娱乐、生产生活、民间习俗、人情世故、人物传记……什么都说到了,什么都写到了,说它是地方志,不像;说它是风物录,也不像,总之是一本包罗万象的书,令我想起清末范锴《汉口丛谈》,年代更早的还有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

不过《老蔡甸镇记忆》并不单写市井风俗、逸闻趣事,而是将县志(指汉阳县)和民俗以方志史册和口述实录两种方式结合成书,所以(较上述举例两卷古书)涉及更全面,内容更丰富,经济政治,社会生活,全都兼顾到了——镇子外的山岭,镇子前的河流,街巷的青石,宅邸的黑瓦,寺院道观,名胜古迹,堤坝桥梁,百工技艺,商贸经济,文化教育,衣食住行,婚丧嫁娶,古代知音传说,现代革命故事,上下几千年,以近现代五百年历史为重点,如一位技艺精妙的说书人,声情并茂娓娓道来,道尽从古到今事无巨细的一切。

蔡甸,我熟,婆母娘家亲戚住镇子顶头毛巾厂旁边的湾子,湾子连接田野,来过好几次。上世纪七十年代,本地民风犹存,开酒席吃圆子,红白喜事礼仪周全,但是已经不见古镇古街风韵(也许当时我没有去到)。数年前参与编撰《武汉湖泊志》,随同编撰组再来蔡甸,旧貌换新颜,眼见风景变得完全不认识,大马路,大高楼,后官湖湿地公园漂亮得超过武汉中心城区湖泊公园……这是我见到的近半个世纪的蔡甸,和半个世纪前的老蔡甸,也就是书中写的蔡甸老镇,风光人物大不相同——六十年风水轮转,所以更觉此书珍贵。

本来文章可以就此结束,但是想起一个故事,这里多说几句。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成功,收复武汉三镇,宣布成立新政权。北京清王室不甘覆灭,派遣军队大举南下,阳夏保卫战开始。清廷重臣袁世凯授令冯国璋全权指挥北洋军沿京汉铁路攻入汉口闹市,革命军退守汉阳拼死抵抗。北洋军另一路军队两千人,由孝感到新洲渡汉水占领蔡甸。11月20日从蔡甸进军攻打三眼桥,11月21日北洋军、革命军三眼桥激战。同一天,冯国璋军队从汉口舵落口渡河,与蔡甸方北洋军成夹角之势联攻革命军,一举攻下汉阳城,革命军退守武昌。袁世凯主动权在手,南北议和顺利进行。

一场大战,一个小镇,一张棋盘,一枚棋子,牵一发动全身,执子黑白看棋手。